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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2020

单调,低迷,实践,前行,专注,工具,制造,理想,艺术的合奏 【PSA | 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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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张营营

行进的艺术工具, 行进中的策展片段

20世纪60-70年代的概念艺术作为一种可定义的运动,他们试图绕过日益商业化的艺术世界,强调“思想过程和生产方法是艺术作品的价值所在”。

不同于上一个历史时期,艺术家与实存物作品之间的关系更加感情密切一些,许多作品甚至与艺术家身体的某一部分分不开。假如我们把技术(或技艺,含工具)的过程比喻成一条通道或者一个路径,那么从前的艺术创作路径所承载和容纳的艺术工具则相对质朴、原始和简单,诸如利用身体,声音的技法,镜头,画笔画布,或借用自然环境与残破的现实遭遇等。而今天技术工具的路径随着时代特征的变更得以置换,它比从前更加丰富和系统性。技术在今天的制约与掌控,使它的发生甚至不为今天所有人所理解,而这正好是技术工具可以实现的艺术作品在人类视觉知识体系中有关“深度”的体现和魅力所在。

艺术家的创作行为是一个由下至上、由内而外、由隐至显的从动机到构思,到对技术工具的使用,到作品的形成,再到展示的过程。工具作为一个“神秘”桥梁,它实现了艺术作品从虚拟的个体意识到实存物的视觉演化,艺术家的构思并不构成为艺术,因此若要将其实体化,就务必动用技术与工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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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能调动媒材的东西,都是技术的部分。”

艺术的本质并非是作品表面所呈现出的形式、状态和属性,形式的存在只是艺术思维的一个影子,一条可以回归艺术本质的线索。实存物作品的存在更多是为了流传的需求;为了换取物质回馈的需求(包括金钱与评价);为了艺术行业在现实世界中的具体存在。

艺术作品是在艺术家与工具和生产材料的重要交往中实现的,观众对于作品的理解也应该在工具和艺术生产过程的相互交往中诞生。工具与创作方法,是一种理解的可能性,人们需要在观看与跟随的过程中形成对艺术的理解,而非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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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来自于实践性的应对,而非理论性的沉思。”

仅仅对作品的外观具有这样或那样的属性做一番观察,无论这种观察多么敏锐,都不能揭示“上手之物”(手中的工具,脑中的实践)的价值。若只是对实存物做理论上的观察,那种眼光是缺乏对上手状态(操作与实践)的领会的。

得到的知识,即实践性知识;
理论性知识,即沉思性知识;
学会应对此二者之间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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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作为实践性行为的一部分,它会产生其自身的不同视角。”

当在工作中使用切割轮(或其他工具)时,你必须用你的整个存在来工作,边听边看,边感觉边估量。艺术家对技术工具的使用、操作和打交道并不是盲目的,工具有自己的视之方式,这种方式引导着艺术家操作,并使操作具有其特定的物质属性,它们最终将潜藏于作品之中,形成作品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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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通过使用,我们才能接近世界,并建立与事物的原始性关系。”

我们只是趋向于使用工具,而在使用中,工具及部件、设备常常会迷失在作品中变得不可见。工具是艺术的仆人吗?

艺术是一种特权空间,它拥有创造某种敞开空间的能力,在此空间中,我们能够再一次观察到艺术的实存物就其自身而言究竟是什么。我们需要再度重新思考发生于制造生命的环节与组织当中的关系问题。

作品是时间和思想的化身,是一个发现,一个生命,一种自身的感性,它通过“有所为”被创造出来。艺术的发生,是在与材料、工具、方法、愿望,以及情感打交道的过程中出现的,它不仅是一个业已形成的对艺术家想法的实践,而是优先于任何理论与知识性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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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和敏感于材料!”

工具的使用过程是一种“发生”,在“发生”中人们可以离艺术的生产更近一些,这些生产让艺术家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得以揭示。当艺术行业的规则至上,艺术的真理就会被遗忘,其自身的存在也被遗忘。当人们看画廊展览或者艺术博览会时,大多真正关注到的其实只是艺术的一种回忆,艺术的观众不应停留在作品的回忆中,而应尽可能的关注它的生产。今天的艺术是平庸,还是高贵,对工具的理解和使用正是一种对艺术内部进行检验的极端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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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是一种力量,由于它生长的可变性。”

我们生活在工具主义的规则下,事物不为其自身而存在,而是为了做某事而存在。制造、操纵、编辑或加工工艺,是一种艺术的解蔽方式,一种创造一个敞开区域使真理在其中现身的方式,它们与艺术本质的浮现息息相关。

技术是人们为了制造艺术品而使用,当技术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来制造艺术品而被使用时,它便为人类提供了一种附加的天赋。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它倾向于将世界上的所有实体都沦为资源,我们也许会患上一种特殊形式的“失聪或失明”,因为我们将不能再以其他方式看见世上之物,以及世界本身。原本开放的想象被技术所掌控,它成为了一种理解和认识世界的权利。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我们无蔽的地平线受限于技术所能提供给我们的东西。”

技术的哲学定义:
“技术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所使用的手段。”
“技术是一种人类活动。”(海德格尔)
显然,这两种定义把人类放在了支配的位置上,即人是技术的主人。如果站在技术或工具的角度,我想展览也只是一次“被迫呈现”(challenging-fo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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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的本质不是制作或操纵事物,而是一种揭示模式。”

艺术是什么?艺术是观察世界的工具,是接近事物本质的东西。我们和真理之间只有一层纱,工具的作用或许是可以让人们看本质更具体清晰一些。

技术可以指人类对机器、硬件或软件的运用,但它也可以包含更广的架构,如系统、组织方法和技巧。它是知识进化的主体,是艺术进化的重要组织工具,但它一定不是艺术发展的决定性力量。无论技术在今天的发生如何繁荣和强大,它始终只是属于社会进化的范畴,而不会决定艺术本体的存在。

当作品在艺术市场中自我迷失或陷入理论危机时,“工具”依然是一个渐变的环节,一个可以生产无穷的环节,一个具有创造力打破现有认知的环节,一个进行艺术内部检验的环节。它让我们重新看待艺术的创作…

“科学和艺术是真实得以显现的两种方式,缺一不可。”

草稿,模具,笔筒,身体,编程,游戏,助手在艺术创作中的使用,都保留了一种工具性。艺术家跟助手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工具的一部分,重点在于合作过程中彼此收获了什么艺术相关的东西。

“工具的进化似乎是一种无止境的社会意识和形态的交替与更新,在每一次发生交替的年代里,艺术都会呈现出一种新鲜的清脆质感,它携带着一些对人类生存状态的重新考量,犹如铜铃,让人警醒。”这是我所理解的工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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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可定义的运动,20世纪60-70年代的概念艺术试图绕过日益商业化的艺术世界,强调“思想过程和生产方法是艺术作品的价值所在”。工具作为一座神秘桥梁,实现了艺术作品从虚拟的个体意识到实存物的视觉演化。艺术家的构思并不构成为艺术,若欲将其实体化就务必动用技术与工具的力量。工具是一条可以回归艺术本质的线索。作为艺术家实践性行为的一部分,它有自己的视之方式。这种方式引导着艺术家操作,并使操作具有其自身特定的物质属性。制造、操纵、编辑或加工工艺,是一种艺术的解蔽方式,一种创造一个敞开区域并使真理在其中现身的方式,它们与艺术本质的浮现息息相关。当作品在艺术市场中自我迷失或陷入理论危机时,工具便成为了一个渐变的环节,一个可以生产无穷的环节,一个具有创造力打破现有认知的环节,一个进行艺术内部检验的环节。它让我们重新看待艺术的创作…

借此机会,特别感谢

艺术家/王令杰/郝经芳/叶凌瀚/刘符洁/蒋竹韵/李汉威/郭城;同事/ARTLINKART工作组;设计师/白宇/钱品林;城市规划师/Joost;建筑设计师/桑天成;朋友/殷雅迪/许艺天/曹太平/张娅;家人;PSA青年策展人计划2019工作组全体成员;展览制作方/搭建/设备/灯光;翻译/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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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19

Q&A:如同一颗流星,如同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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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人:南美小白、郝经芳&王令杰
图片来源:郝经芳&王令杰
编辑:南美小白

展览现场

Q:简单介绍一下你的作品。

展览中大家所能看到的《星空,船尾座(Starfield, Puppis)》是我们星空(Star Field)系列的一个呈现。我们都知道,从自己的立足点,抬头向广袤的宇宙看过去,能够看到悬于头顶的一片星空。然而这里在美术馆的星空却是从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向下穿过地球,心里想着的在地球另外一端和我们遥遥相对的那个人,仰望宇宙所看到的“他的”星空。

《星空,船尾座(Starfield, Puppis)》

Q:本次展览中作品所使用的材料是你一直使用的吗?为什么会选用这样的材料?
宇宙广袤无垠。以至于几乎任意一个尺度的物体或空间,都能找到另一个使其显得渺小的参照;如同我们的立足之处,既坚硬又脆弱。作品中使用的白色和黑色沙(Corundun)不同于一般可见的沙滩沙,是一种非常坚硬的物质。这种坚硬的物质属性赋予了它高反光的特征。然而这件作品其实非常脆弱,仅仅是将沙撒在地面而已。观众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踩进去,留下他的脚印。由于精心撒的沙子被严格控制在一个规矩的几何形状上,视觉上看上去是个非常坚硬稳定的的大体量作品。而实际上,就如同我们微小的生活现实在宇宙尺度下显得轻如鸿毛,这些细小的沙粒如同沙漠中的风沙,待展览完成之后也一样随风逝去。宇宙,以其自然规律,裹挟着无意识的物质不可避免地朝着高熵的方向扩散而去。然而,似乎作为智慧生命的我们,在自由、自我的意志下,能够在那么短暂而微不足道的时间里,降低一点点宇宙的熵值——比如以细碎零散的沙粒,构成一片闪烁的星空。(当然,在现实中会被人用扫把清理掉。)

Q:说说你的创作脉络。

我们的创作受我们经历中所接触的文化影响。我们见过的人、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等等。印象中(当然印象不一定是确切的。我们大脑会私自篡改我们的记忆。这种篡改可以催发新想法的形成,于是并不强求与原作的准确一致。),在我们喜欢的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那里,大致有这样一个描述:曾经远在宇宙大爆炸之前,世界上这么多人,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一个点上。随后大爆炸发生了,原本紧密依靠的大家四散飘向远方。这个印象在我们脑中挥之不去。我们也有探讨人与人关系的其他“现实/社会类作品”。但是在宇宙这样的一个空间和时间尺度上,探讨人与人之间细小微妙的连接,就像我们看到的不同样子不同时间的星空,都是同一个时空在不同时间切片上的样子。我们觉得这是一个与平常不同的,看待人与人、人和世界等等这些关系的一个新鲜又诗意的距离。

Q:最近有什么创作计划?

最近在完善我们的一件老的作品系列——《在万物运动的宇宙中(In an universe where everything moves at all)》。一个对技术要求特别复杂难度也高的作品系列。它在视觉呈现上绝对简单,但为了实现这个极致的“简单”,我们付出了大量的精力。持续数年的时间在不停构建,完善作品的呈现(这里的“呈现”远超过常用的“视觉呈现”的概念范畴。而更是指,作品作为“物件”,作为一个个创作构思落实到物理世界的结果,如何在艺术构思之上获得恰如其分的物质性的构成)。它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极为扎实的“硬核作品”,没有花哨,没有取巧。其大大小小无数的零部件都需要我们自己设计、定制、开发。几十层颜料逐层干透,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只用来“成就”一个“点”:在一个黑色画面上,缓慢运动着的一个白色的点。如同一颗流星,如同我们自己,在生活中缓慢地躬身前行。
《星空》和《在万物运动的宇宙中》将于我们在今年两月,法国梅斯 Galerie Octave Cowbell 的个展《 Champ d’étoile 》中同时展出。

艺术家介绍

郝经芳(1985 年,山东)& 王令杰(1984 年,上海)的探索成果可以被称为是 “让人兴奋的矛盾的组合”。
他们的作品植根于中国文化,同时受西方艺术史的滋养;它们既是观念性的,又是富有感性的( 对象和过程);它们既具有自然神秘的美感,又有知识科学的复杂性…… 这种两极性,我们时常从源于阴阳符号的道教中发现,相对于一个双重系统来说,更像是一种二元的存在。 他们的每一件作品都建立在一种理性和精密构思的双重逻辑(un principe dialogique) 之上——来自于他们曾经的工科背景,同时他们的兴趣落于西方观念艺术——以及对世界感性地和诗意的观察——还和他们血液中的中国文化哲学以及对我们周围物体构成方式的理解和认知息息相关。(文 Hélène Doub)
近期主要展览包括:第十四届里昂双年展,里昂,法国(2017);滚动中的雪球,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南京,中国(2018);山·水·江·湖,罗中立美术馆,重庆,中国(2018);云图,弗朗索瓦·施耐德基金会,法国(2018);法国华宇青年奖,华宇艺术中心,三亚,中国(2017);时间的狂喜,何香凝美术馆,深圳,中国(2017);“The Second Nature”,HeK 电子艺术中心,巴塞尔,瑞士(2016)。

九 2018

自然至上|对话郝经芳 & 王令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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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唐妮诗画廊继续对话艺术家组合郝经芳 & 王令杰。
The conversation between Danysz gallery and the duo artists Jingfang Hao & Lingjie Wang continues.

Meng YU – Danysz gallery

二位是工程学出身,后来为什么会选择艺术?

You both studied engineering, why did you choose art later?

郝经芳 & 王令杰 Jingfang Hao & Lingjie Wang

工业设计背景使我们能够预测观众如何看待我们的作品以及如何根据不同感官的输入来协调感知。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预测观众的反应。但即使我们的作品有时被视为有技术意义的,我们仍然认为它们的目的仍然是概念性的。换句话说,技术手段引导着感官为我们提供了通向我们感知的途径,但我们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引导我们走向何方。

The engineering study makes us be able to technically coordinate perception base on different sensory inputs. That helps us to predict how the views would perceive our works. Even, our works are sometimes considered technically meaningful, we still belive that they are conceptual. In other words, through technic, the sense gives us the paths to our perception, but what interests us the most is where they are leading us to.

在视觉层面上,彩虹只是一些彩色的弧形。我们看到的这些颜色和形状只有在我们脑海中形成一个概念时才会有意义。比如在无人区的天空中出现的彩虹只是一种物理现象。彩虹之所以成为彩虹,就是在人们视觉所见之后被感知,被心灵所理解。

Visually, the rainbows are just some coloful arcs. But these colors and shapes we see become meaningful only when they form a concept in our mind. A rainbow appearing in the sky of a no deserted land is just a phenomenon. A rainbow is only a rainbow after it was seen and understood by our mind.

Fiona CHEN – Danysz gallery

在创作生涯中,有什么其它有趣的作品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Do you have any other particular piece to introduce to us?

郝 & 王 Hao & Wang

与火烧云同样性质的颜料,我们用在了另一系列作品 ——《在万物运动的宇宙中画一条直线》上。它是在一个深色背景上,一个拖着尾巴的点,像一颗流星一样,极其缓慢地在天幕划过。通常观众一旦发现一个小点在慢慢运动,视线基本就舍不得离开它了。许多人在惊叹之余询问我们在技术上如何做到的。而我们也会问,大家在美丽的晚上,看到夜幕上一颗流星划过,也会问如何制作的么?

The same paint we used to make clouds, we applied it in another work Draw a Straight Line in a Universe Where Everything moves at All. It is on a dark background, a dot like a shooting star, slowly moving on the sky. Once people spot it, they usually can’t take their eyes off it. Being amazed by this artwork, many asked us how we made it. And we always ask as well, in a lovely evening, when we see a meteor flying through the sky, will or should we ask how it is made?

Meng

此次展览让观看者们欣赏到云、彩虹、湖泊沙漠等自然景观,我发现二位的艺术作品通常与自然相关,这是你们的创作理念吗?

The exhibition allows viewers to appreciate our nature, such as clouds, rainbows, lakes and deserts. I found that your artworks are usually related to the nature. Is this your main concept?

郝 & 王 Hao & Wang

一个人的世界观是复合的。从他/她对于自然的态度,也可以窥视他/她对于社会、政治、乃至人生的态度。

One’s philosophy is complicated. From his/her attitude towards nature, you can also peep into his/her attitude towards society, politics, and somehow life.

Fiona

相信你们的作品能为每一位观看者碰撞出视觉和心灵的火花,之后有什么创作方向可以给我们透露的吗?

I believe that your work can make some visual and spiritual sparks for every viewer. Any preview you could share with us regarding future works?

郝 & 王 Hao & Wang

谢谢。我们同时作为艺术家和自己作品的第一观众,也很期待我们下一件能够打动我们的作品。近期我们在上海的青当代艺术空间,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和重庆的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都有展览正在进行。

Thank you. We are both artists and the first audience of our works at the same time, we are also looking forward to the next work which can touch us. Recently, we have some exhibitions in Qing Art Space in Shanghai, AMUNA in Nanjing and Art Museum of Sichuan Fine Arts Institute in Chongqing.

九 2018

视觉系还是概念性?专访郝经芳&王令杰 (上)

列印

视觉系还是概念性?—— 专访郝经芳 & 王令杰 (上)

EXCLUSIVE INTERVIEW OF DUO ARTISTS JINGFANG HAO & LINGJIE WANG (part I)

若你近期跨入唐妮诗画廊上海空间,定会被艺术家组合郝经芳 & 王令杰(下为郝 & 王)为画廊群展“微光”所创作的全新装置«彩虹,云梦泽»所吸引。近日,画廊也与艺术家就这件取得热议的作品展开对话,深入了解这对艺术家组合的创作经历。

If you recently visited Danysz gallery – Shanghai, you will be attracted by Jingfang Hao & Lingjie Wang’s newest installation Rainbow, Yun-Meng Lakes, created for the group show MINIMAL LIGHT. The gallery had a dialogue with the couple about this piece which were ardently discussed. Let’s know more about their career.

Meng YU – Danysz gallery

我们看到你们最初的彩虹系列作品是从简单矩形开始,去年开始延伸到复杂的湖海轮廓,是什么契机让你们想将彩虹投射于河海湖泊中呢?

We saw your original artworks about rainbow series, starting with a simple rectangle and going to the complex outline of the lake and sea from last year. What is the opportunity for you to project the rainbow into the rivers and lakes?

郝 & 王 HAO & WANG

源于水。空气中的小水滴,散在空中是云,凝结滴下来是雨雪,落在地上形成江河湖海。而彩虹正是在空气中尚还有雨滴的时候,阳光照射在空气中无数小水滴上形成的。

我们所选择的河海湖泊,皆是曾经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惠及一方,却由于气候变迁,很遗憾都已经消失了的。

From water. The small water droplets scattered in the air are clouds, and the condensation drops into rain and snow, falling on the ground to form rivers and lakes. The conformation of rainbow is just when there are still raindrops in the air, and the sun shines on the numerous water droplets.
The rivers and lakes that we have chosen, all existed in history and benefited one side, but they have disappeared because of the climate change.

Fiona Chen – Danysz gallery

这次展览为何会选择呈现云梦泽呢?在云梦泽中重现彩虹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Why did the exhibition choose to present Yun-Meng Lakes? Is there any special significance in recreating rainbow in Yun-Meng Lakes?

郝 & 王 HAO & WANG

所谓云梦泽就是“气蒸云梦泽”的云梦泽。这两个湖泊,大的叫做云泽,小的为梦泽。云梦地区是古时楚王的狩猎区,包括山区,平原,湖泊等。其中的湖泊地区被称为云梦泽。由于位处汉水和长江的交汇地带,土壤肥沃,孕育了宝贵的楚地文化。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云梦泽早已彻底消失,只借助着孟浩然、贾至他们的诗句,活在我们的记忆当中。

The so-called Yun-Meng Lakes are referred from a poem “While vapours all over the Yun-Meng Lakes up roll, bores roar ahead to rock the Yue-Yang City Wall”. These two lakes, the big one is Yun Lake and the small one is Meng Lake. The Yun-Meng area is a hunting area for the ancient kings of Chu, including mountains, plains, and lakes. The lake area is called Yun-Meng Lakes. Because of the intersection of Hanshui and the Yangtze River, the soil is fertile and has nurtured a valuable culture of Chu. As time goes by, Yun-Meng Lakes have completely disappeared, and only with the help of Meng Haoran and Jia Zhi’s verses to live in our memory.

Meng

我们听说二位即将在另一个群展活动中呈现砂面彩虹,这对灯光和空间的掌握就又是新的挑战吧?这些装置在运输和现场布置中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We have heard that you will soon present a sand-faced rainbow in another group exhibition. Is this a new challenge for lighting and space? What difficulties will you encounter in transportation and site layout?

郝 & 王 HAO & WANG

我们在九月下旬将会参加一个在川美美术馆,唐克扬老师策划的一个群展。在展览上会展出一个大的彩虹装置,彩虹将会被呈现在空间的下方平面上。作品将会在现场制作,我们曾经已经实现过一个类似的方案在里昂双年展上。这次展厅是一个挑战极高的空间,观众会有机会沿着展厅一侧的坡道拾级而上,而彩虹就在这个过程中逐步逐步呈现在观众的眼前。直到观众走上展厅的最高点,他将会看到一个完美的彩虹形状。

In late September, we will participate in a group exhibition planned by Mr. Tang Keyang at Museum of Sichuan Fine Arts Institute. A large rainbow installation will be displayed in the exhibition, and it will be presented on the lower plane of the space. The work will be produced on site, and we have already implemented a similar program at the Lyon Biennale last year. This exhibition hall is a very challenging space. The audience will have the opportunity to climb up the slope on the side of the exhibition hall, and the rainbow will gradually appear in front of the audience in the process. Until the audience walks to the highest point of the exhibition hall, he will see a perfect rainbow shape.

郝 & 王 HAO & WANG

好几年,我们就一直在研究光。处理光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为此我们做了很多实验。由于光线中有许多颜色,彩虹很容易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通过在不同的艺术环境和空间中呈现和诠释彩虹,我们试图了解如何在物理世界和人们心中获得彩虹的形式。在我们的中学物理课上,大多数人都已经被告知,彩虹是由太阳光通过空气中的微滴水折射和反射而形成的。 然而,再现一个理论的证明恰恰与我们的意图相反。我们探索了另一种媒介的材料世界,它可以支持我们的这个开发彩虹的可能性的想法,例如,在里昂的展览中,我们使用了玻璃微球来改变视角,它相当于在沙子的表面呈现彩虹。

We have been working on light from several years ago. To work on light is very tricky, so we did lots of experimental things. As there are many colors in the light, rainbow emerges easily in our mind. By performing and interpreting rainbow in different artistic contexts and spaces, we made our approach to try to understand how rainbow get its form in physical world and also in people’s mind. Most of us have already been told during our middle school physical lessons, that rainbow is formed by the refraction and reflection of sun light through the micro drips of water in the air. However, reproducing a demonstration of the theory is just the opposite of our intention. We explored the world of materials for another medium which could support our ideas to develop the possibilities of rainbow and for example, during the exhibition in Lyon Biennial, we used glass microspheres to change the perspective, presented a rainbow on a quite surface of sand on the floor.

郝 & 王 HAO & WANG

就布展来说,光源需要从天花板上吊挂下来,精确到空间中一个具体的位置。这对现场配合会是一个挑战。

In terms of the process of arranging the exhibition, the light source needs to be hung from the ceiling to a specific location in the space. This will be a challenge for on-site coordination.

Fiona

二位的工程学背景让艺术作品更具内涵和观赏性,像这次展出的火烧云的灵感是从上海日落时分的云而来,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云朵的具体建模和选择涂层颜色的过程吗?

The engineering background of you two makes the artworks more connotative and ornamental. The inspiration for this burning cloud is from the clouds at sunset in Shanghai. Can you tell us about the specific modeling of the cloud and the process of choosing the color of the coating?

郝 & 王 HAO & WANG
比如大家看到天上一朵云,心里想着真美,会去问这云是如何制作的么?我们其实并不介意透漏具体的制作方法,而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我们不想要观众的着重点偏离作品的本意。火烧云就是一朵美的,敏感的,娇羞的,可以随着环境变化的云。

For example, if you see a cloud in the sky you will think about it in your heart and will ask how this cloud is made? We don’t really care about leaking specific production methods, and there is nothing to hide. But we don’t want the audience’s focus to deviate from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the work. The burning cloud is just beautiful, sensitive, shy, it is the cloud that can change with the environment.

Meng

此次在上海展出的云和欧洲展出的有什么异同吗?

What are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clouds exhibited in Shanghai and in Europe?

郝 & 王 HAO & WANG

从形态和技术上说,基本相同。但是这次在上海展出的两件云作品,名字分别叫做《云, 19点01分》和《云, 19点28分》。这两个名字的来源和他们所展出的位置息息相关——一年中日照最长的一天——6月22日,在上海,太阳下山时接触到地平线的时间、和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的时间。就这么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光里,天空呈现出最丰富的色彩。而云的色彩也是来源于此。同样,在欧洲展出的时候,就会根据欧洲展出地的时间来确定名字了。

In terms of form and technology, they are basically the same. But the two works exhibited in Shanghai this time are called A step to Sky, 19h01 and A step to Sky, 19h28. The origin of the two name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position they are exhibiting – the longest day of the year – June 22 in Shanghai, when the sun goes down to the horizon, and when the sun is completely out of the horizon. In such a short time of less than half an hour, the sky is the most colorful. The color of the cloud is also derived from this. Similarly, when it is exhibited in Europe, the name will be determined based on the time of the place of exhibition in Europe.

微 光
郝经芳 & 王令杰
马立华
宋兮
2018年9月1日–10月31日
唐妮诗画廊 – 上海黄浦区北京东路256号
周一至周六10 – 18点/周日12 – 18点

MINIMAL LIGHT

Hao Jingfang & Wang Lingjie
Ma Lihua
Song Xi
SEP. 1st – OCT. 31st, 2018
Danysz gallery, 256 Beijing East Road, Shanghai
Open from Monday to Saturday 10am-6pm / Sunday 12am – 6pm

郝经芳 & 王令杰(Jiangfang Hao & Lingjie Wang)

今时的阳光,必不是当日照在那片湖海上的阳光,而此时出现在作品上的彩虹,能否让我们回忆起曾经和我们息息相关,甚至可能是孕育了一方文明的湖海的生机勃勃?

The sunshine of the present day is not the sunshine that shined on the lake at that time. Can the rainbow appearing on the works right now remind us of the once-related relationship with us or maybe it is the vitality of the lake that gave birth to one civilization?

八 2014

索尔·勒维特写给伊娃·黑塞: 别担心酷不酷,创造你自己的“不酷”

发表于《美术文献》2014年第五期。

 

索尔·勒维特写给伊娃·黑塞:
别担心酷不酷,创造你自己的“不酷”

亲爱的伊娃,

距你上次给我写信快有一个月了,你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心境(尽管我觉得应该没有)。你看上去一如往常,而且就是那个每分每秒都在憎恨“往常”的你自己。别这样!学着时不时地对这个世界说“操你妈”吧。你完全有权这么做。只要停下思考,担心、回头张望、怀疑、害怕、伤心、寻求捷径、挣扎、贪婪、混淆、渴望、浅尝辄止、含糊、结巴、抱怨、卑微、踉跄、咕哝、投机、跌倒、薄涂、争夺、蹒跚、密谋、挖苦、悲叹、呻吟、磨练、苦学、临时抱佛脚、吹毛求疵、找茬、挑刺、多管闲事、漫天要价、作眼中钉、指指点点、抄小道、长久等待、小步走路、虎视眈眈、挠背、搜索、停歇、糟蹋、辗磨又辗磨、把自己磨得棱角全无。停!只要去做就好!

根据你的描述,和我对你之前的创作及你的能力的了解,你正在创作的作品听上去很棒。“像机器那样疯狂但又干净清楚地作画… 更大更有力地… 真正的无意义。”真正的无意义——这听上去很好,很美妙。去做更多吧。更多的无意义,更多的疯狂,更多的机器,更多的乳房,更多的鸡巴,更多的阴道,什么都行——让他们被无意义所充满。尝试和挑逗你内心的一些东西,你的“奇怪的幽默感”。你属于你自己最私密的部分。别担心酷不酷,创造你自己的“不酷”。创造属于你的,你自己的世界。如果你感到害怕,那就去描绘你的害怕和焦虑,让这种感觉为你所用。还有,不要担心诸如 “去决定生活的目标和方向,始终朝着一个不可能的,甚至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目标靠近” 这样宏大深远的事情。你必须练习让自己变得愚蠢,迟钝,没头脑,空虚无聊。然后你就会能够去做!

我对你有很大的信心,即便你在折磨你自己。你的创作非常棒。试着去做一些糟糕的创作——做你所能想到的最糟的东西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但是主要还是要放松下来,让所有事情见鬼去吧 ——你并不对这个世界负责——你只对自己的作品负责——所以去做!别想着说你的作品需要顺应任何预想的形式,想法和品味。它可以是你想要做成的任何样子。但是如果对你来说,停止创作会让生活变得更简单的话——那就停下吧。不要去惩罚你自己。然而,我认为你(的创作欲)是如此地根深蒂固,以至于更简单的必然是去做

我似乎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你的态度,至少,因为我常常也会经历类似的过程。我对我的创作会有一个“痛苦的评估”;不停地修改各种东西——然后讨厌我做的所有事情——然后就想去尝试去做一些完全不同而且更好的东西。或许那个过程对我来说是必要的,把我一直向前推。让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比刚弄出来的那一坨屎更好。或许你需要经历你的创痛来完成你做的事情。或许它驱使你去做得更好。但是我知道这很痛苦。如果你有自信让自己只是去做而不思考的话,会觉得好一些。你就不能别再理会“世界”或是“艺术”,也不再去抚弄你的自负吗?我知道你(或其他任何人)只能创作这么些时间,其余的时间都用来思考。但是当你开始创作,或是准备要创作的时候,你必须清空你的思想,集中注意力在你做的事情上。过后当你完成的时候,就这样了。过一段时间后,你能看出来一些比其他的更好,你也可以看出自己的方向来。我肯定这些你都知道。

你肯定也知道你没必要为自己的创作辩护——甚至是对你自己。不错,你知道我很欣赏你的作品,我不理解它为什么会让你觉得这么地不安。但是你可以预见到下一个创作而我不能。你也必须相信你的能力。我觉得你是的。所以,去尝试做你能做的最离谱的事情吧——震惊你自己。以你的能力你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我很想要看到你的作品,也不得不等到八月或者九月。我在露西家里已经看到了汤姆的一些新作品的照片。它们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一些严谨的图形,更简单的那些。我猜他之后大概会发更多。回头跟我说展览进展如何以及其他的。

自从你走后,我的创作有了变化,变得比以前好多了。我在五月四号到九号有个展览,在丹尼尔画廊,东六十四街十七号(就是以前埃默里希所在的地方)。希望你能到场。

 

爱你们两个,
索尔

 


1  Lucy R. Lippard 露西 里帕德,美国著名作家,艺术评论家,社会活动家和策展人。
2  Tom Doyle 汤姆 道尔,伊娃 黑塞的丈夫,美国雕塑家。
3  André Emmerich 安德烈 埃默里希,德裔美国画廊主。其画廊 André Emmerich Gallery 在1956至1959 年坐落于纽约东六十四街十七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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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2014

索尔•勒维特——从凯奇,激浪派和极简主义谈起

发表于《美术文献》2014年第一期。

原文发表于美国《BOMB》杂志第85期,2003年秋。

 

索尔•勒维特——从凯奇,激浪派和极简主义谈起

索尔·奧斯特洛Saul Ostrow

 一路行驶至康涅狄格州的乡下,来采访索尔•勒维特。他和他的妻子以及女儿们住在那里。一旦机会成熟,很多与极简主义关系密切的艺术家们就会想法设法地逃离被当代艺术所充斥的都市环境。这不由引起了我的思考,极简主义的本质是什么?以及勒维特的作品在其发展过程中所扮演的复杂而自相矛盾的角色。

亲历一个时代所带来的乐趣之一是,当你翻开历史书时,一看就知道上面哪些干净整齐的事件记载是被去除了旁枝末节修改过的,哪些记载是与事实有偏差的。早在六十年代我是纽约一个艺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勒维特的大名了。当时他是极简主义艺术家的核心之一,他们当中还包括了雕塑家唐纳德•贾德 、丹•弗莱文 和罗伯特•史密森 ,以及画家乔•贝尔 、罗伯特•莱曼 和罗伯特•曼戈尔德 。他们的创作具有一种一丝不苟的工业审美和简约特质,这一特质使他们的作品看起来高度非个人化,智力化且城市化。然而之后,勒维特从系统性物件(systemic objects)的创作转向最终只被简单称作壁画的墙上绘画(Wall Drawings)。他用图纸,图表和指令来强化那些界定他创作的观念,以及可以体现艺术家本人品味和审美本质的那些决定——就勒维特而言,这些决定是由受委托来完成他作品的技师们所作出的。

索尔•勒维特的创作引发我们对语言世界,物体世界及行为世界之间的差异性的关注。通过关注他们之间的断裂离析,勒维特在极简主义和观念艺术间的缝隙上架起了一座桥。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既致力于让艺术作为世上一件简单的“物”而存在,又想方设法让艺术“去物质化”。尽管勒维特近二十年的创作始终以“什么可以被讲述”和“什么可以被呈现”之间的关系为前提,他现在创作的壁画,墙上绘画和雕塑在形式上越来越“古怪”,在实现方面也越来越凸显个人风格。我们在镇上的一家小餐厅用了午餐,拜访了他在当地设计的一座犹太教堂,又参观了一间存放其大量艺术收藏的库房之后,索尔•勒维特和我回到他舒适的起居室,开始回顾过去,着眼当前。

索尔•奥斯特洛(以下称为SO)
你对艺术的思考会不会同约翰•凯奇 的谱曲,与他的偶发音乐有关?凯奇似乎对很多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的艺术家来说都是一个关键人物。

索尔•勒维特(以下称为SL)
六十年代早期是一个关键时期。约翰•凯奇的思想来源于杜尚和达达。我对其并不感兴趣。我的思考来源于迈布里奇 ,和从音乐里来的“系列性”想法。我认为达达从根本上说是“感知的”(perceptual),它往往依赖于观众被激怒的反应。波普艺术是对这一志趣的继承。而我对讽刺不感兴趣;我想要的是强化“观念”在艺术创作中的首要地位。我的兴趣,从1965年左右开始,在于建立产生自极简艺术的观念系统(conceptual systems)。基本上这是对杜尚派美学的抛弃。

SO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凯奇后期的一些作品就只是给表演者一些指示,就像你在你的“指示类作品”中所做的那样。这个想法看上去是从凯奇开始,到激浪派,再到极简主义者,然后再到观念主义者。

SL
在我之前,激浪派 的观念主义是受杜尚的影响。我的思考是对他们想法的一种回应。极简主义无论怎么发展,我都不认为它是作为一个想法而存在的。它只是在风格上对抽象表现主义修辞的回应。它是自我毁灭(self-defeating)的,因为形式的简化只能走这么远。一旦达到了最简单的形式,它就结束了——例如罗伯特•莫里斯 1964年在格林画廊 展出的多面体装置,或者劳森伯格 的白绘画(White paintings),当然,尽管罗伯特•莱曼仍可以以很好的深度和灵感继续白绘画创作。就我来说,我使用这些简单形式的元素——正方形,立方体,直线和颜色——来制造逻辑系统。这些系统中的大部分是有穷的,也就是说,一旦达成所有可能的变化,它们就是完整的了。这让这些系统保持简单。

SO
我们可不可以回到刚才,谈一谈莱曼和唐纳德•贾德的差异?一方面,莱曼,他有一个关于“系列”的无穷系列作品。贾德与之相反,他系统化了一个关于“多样化”的无穷系列。

SL
这是他们在走进极简主义的死胡同后的反应。一个是去使用新的材料。贾德用胶合板和镀锌金属,而弗莱文用荧光灯管。就像你说的,他们“系统化”了一个关于“多样化”的无穷系列,想想弗莱文的“塔特林 ”作品吧。同样是运用序列系统,贾德用在了他的渐进作品中,弗莱文用在他的“公因数三 ”中。对极简主义死胡同的另一个回应是强调“过程”这个观念,单纯的绘画行为,在这方面莱曼是最好的例子。

SO
你在那样的情形中处于什么位置?

SL
我同时涉足于观念和物体,但不去利用新材料和行为的过程。我通过使用基本形式来形成构思的过程,对“系列的想法”(serial idea)的运用变成了我的词汇。

SO
一旦你开始“系列地”创作,有一些决定就被妥协了。比如说你的墙上绘画,本来就只是一组指示。把脚本交付给另外一个人,实际上就给这组描述带来了更多的变数,这一举动会被解读为作者意图“去美学化(de-aestheticize)”这个作品,或者至少使艺术家保持与作品的距离,以使作品不受艺术家本人的趣味所主导。我自己也曾经做过一次你的墙上绘画。你给了我一些指示,上面写着“用铅笔,在一个10英尺见方的区域内,每天随机画1000条长度10英尺的线,画十天”。这些线条如何分布在这个方形区域内则完全取决于我的意愿。而我不知道你想让它们被画成什么样子。

SL
它看来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只要你是随机在这个区域内展开的,你怎么做都无所谓。在很多的墙上绘画中,只留有很少的余地让绘图员做变动。但是无论如何很显然,在视觉上,不同的人做出的作品是不同的。我在一些其他的作品中,给了绘图员非常大的发挥空间。对以这种方法实现的作品来说,作品的外观较之于作品的想法是次要的,这样凸显了想法的首要性。“系统”就是艺术作品本身。作品的外观是对这个“系统”的验证。缺少对系统的理解是无法理解它的视觉外观的。“是什么”才是根本上重要的,而不是它看起来是什么。

SO
在1961-1962年,艺术创作的可能范围是从第二代抽象表现主义,到波普艺术到激浪派的。因为什么观念艺术最终如此吸引你?比如说,莱因哈特 在你的思考中扮演个重要角色么?

SL
当然。莱因哈特是个富有想法的艺术家,并且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他的写作非常有意思,就和他的艺术一样。事实上,他的例子提供了另外一个方向:非波普艺术和激浪派,而是一种更具有生命力和更多产的方式。他的艺术的确成为了我的思考的关键。

SO
在观念主义思想的演化过程中,罗伯特•史密森和丹•格雷厄姆 扮演的角色有多重要?我知道梅尔•博赫纳 和史密森有很多共同的想法;丹是中心,他开了丹尼尔画廊,推介了很多我们今天聊到的艺术家。我一直把丹看作观念和极简艺术中的乔治•麦素纳斯 。我记得那些丹展示作品的周日聚会,我在其中一次聚会上看过他的云电影(Cloud movie),和一件他用天空的照片做的装置作品。那是一个重要的聚会场所。

SL
丹•格雷厄姆是个辩论家。他和史密森俩都爱泡在“马克思的堪萨斯城”酒吧聊天。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他的艺术形式。当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在用打字机的纸做一件极有意思的作品。他的头脑很棒。他比任何人都早很久开始创作这些。这件作品是我见过的最早的“非杜尚派”式的观念艺术。它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罗伯特•史密森最有意思的作品是他的写作。即使他做重要的装置和大地作品,但他的写作是负有远见和特立独行的。总的来说,他的认知是更倾向于文学性的,他可以在写作中真正地表达自己。如果他活得再久一些,我觉得他会拍更多的电影。那是一个可以让他更好地推进自己的想法的形式。梅尔•博赫纳也参与了史密森的写作,曾经共同署名一件作品。在梅尔进入他更重要的使用数字和测量的作品之前,他们就曾一度在彼此的想法中汲取养分。

SO
那赛斯•西格尔劳博 呢?你和卡尔•安德烈 参加了包括“影印书本 ”在内的一些赛斯早期的项目。这些项目在极简艺术和观念艺术之间的间隙上搭建了桥梁。

SL
赛斯对于约瑟夫•科瑟斯 ,劳伦斯•韦尔 ,道格拉斯•许布勒 ,和罗伯特•巴里 的支持是有重大意义的,尤其是在当时。这些艺术家中,每一位都用观念主义的不同工具创作出非常好且持久的艺术作品。在随后的几年里,他们都扩展了自己的的想法。

SO
那么,后来作为后极简主义和反形式主义而为人所知的那些艺术家呢?

SL
极简主义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想法——它在开始前就结束了。许多不同类型的艺术家开始用简约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意图。几乎每个60年代到70年代的艺术家都离开极简艺术往不同方向发展。如果你不想参与到杜尚派式的思考或者波普艺术的话,那就没其他地方可以开始了。这些不同的逃生路线终于形成了经典的观念艺术,最终在80年代到90年代全都融合在了一起。这主要归功于将这两种思考方式合二为一的布鲁斯•瑙曼 。

SO
那罗伯特•莫里斯呢?他跟观念艺术关系较浅,是因为他来源于杜尚,新达达么?

SL
他的作品更像是挑衅。他把极简主义带到了它的逻辑终点。许多他早期的作品是杜尚派的。

SO
我对你的作品中,在我看来是隐含的和显现的政治感兴趣。许多是把“艺术的去物质化”用作策略。另一方面,我仍还有一件用250美元买来的你的折纸作品,据我所知,由于你给这些作品制定的一项条款(条件), 现在它仍然只值250美元。 这显然表明了你对于艺术的商品化和它们的增值模式的关注。

SL
60年代被各种政治和革命所淹没。当然不仅仅在艺术领域,还有女权主义,种族平等,反战等。我,就像我认识的几乎所有的艺术家一样,都参与了所有这些运动,并且在政治上都是左倾的。其中一个想法是将艺术作为商品?。我想通过在墙上绘画, 使其不可被移动——这就意味着拥有者对作品有某种‘承诺’,作品也就没那么容易被买卖。我也做了一定数量只卖100美金的作品——不是250美金,你被打劫了。这是一些地图、手绘或剪切的明信片、揉皱的纸、折纸、撕碎的纸等等。并且,因为墙上绘画是根据写好的指示画出来的,任何人都可以画,不管多糟糕。就像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拥有一个自制的弗莱文(Flavin)作品一样。从1965年起,我开始对制作书籍感兴趣 。当我做“系列计划 #1”时,我决定要做一本解释作品如何被理解以及系统如何运行的小书册。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做一本自成作品的书籍而不是目录。在大多数这些书中,我使用很多照片。这其中埃德•拉斯查(Ed Ruscha) 的重要性不容忽视。买书是一种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很小的代价获取艺术作品的方式。

SO
我认识个人在阿姆斯特丹为她自己做了一幅墙上绘画。 她有一整套可以拿来重新制作的作品收藏;她还有一件弗莱文(作品)和一幅诺兰的条纹绘画。你是否觉得“民主的艺术”的概念正在成为极简主义和观念艺术二者发展的一个显著方面?是它促使你在近年来做公共艺术项目?这是你作品中的政治部分吗?

SL
这是其中一方面。是质疑 “艺术是难以接近的” 这种通常看法的一种方式。就像大地艺术和装置艺术的发展源于“让艺术走出画廊”的想法,我对公共艺术参与的基础是墙上绘画的延伸。一旦开始在墙上创作,要使用整面墙的想法就随之而来。这意味着艺术密切参与了建筑,可以被每个人看到。这就避开了画廊或美术馆的贵重设施。并且,因为艺术是一个通过形式来传达想法的载体,形式的重新制作强化了想法。被重新制作的是想法。任何人理解了艺术作品也就拥有了它,我们都拥有蒙娜丽莎。

SO
你认为极简主义者和观念主义者们把他们自己看作是在拯救艺术,而不是把它带向终点么?

SL
作为一个50年代后期的艺术家,我知道当抽象表现主义成为主流形式,一时间大量的作品被创作出来时,终点就是可见的了。可能是因为代沟的原因,我知道我不想那样做。那是一种我不能接受的形式。我没想要拯救艺术——我太过于尊重老艺术家了,以至于我不认为艺术需要拯救。但我知道它结束了,即使如此,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每一代人都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自我更新;永远会有对彼时标准的反抗。这是可以预见的。 我认为六十年代的艺术,无论是杜尚派还是非杜尚派,都有其价值的原因, 是因为它们把艺术从形式和美学中解放了出来。它允许艺术迈向叙事性,而不受限于现代主义的唯美主义和形式主义,艺术变得政治化了,之后社会化了,再之后性感化了。

SO
这种现代主义的唯美主义是以格林伯格(Greenberg)所代表的么,总体来说?

SL
格林伯格是起始于罗杰•弗莱(Roger Fry)和早期现代的那种唯美主义的最后遗老。他厌恶极简主义。尽管就修辞方法来说它仍然是一种形式主义,它结束了现代主义。话说回来,极简主义的问题在于它成为了自我的终结。而观念艺术使它从“形式”和“感知”中逃脱出来,进入到“观念”和“分析”中。一个想法一旦被学院派编进教科书里就完了。格林伯格(Greenberg)对第二代抽象表现主义运动的拥护就是它的死亡之吻。

SO
你把你的创作看作一种抽象的叙事,就像讲述一个关于排列组合,或关于语言与物体之间差异的故事么?语言对你的作品有多重要?

SL
序列系统和它们具有叙事功能的排列组合应该被理解。人们总是把东西看作是视觉物品而没有理解它们到底是什么。他们不明白尽管视觉上可能乏味,但是有趣的是叙事。它可以被当作一个故事来解读,就像音乐可以作为时间中的形状被聆听。跟文学比起来,系列性艺术作品的叙事性更像音乐。词语是另外一回事。在70年代期间,我对使用词语和词义来进行艺术创作感兴趣。我做了一组 “位置”作品(location pieces)来引导绘图师做艺术。导向最终图像的所有路径都被显示出来。人们可以解读这些导向并且验证其过程,甚至做出这个作品。

SO
这就不由得让我们想问,你如何让它一直有趣,如何让它一直感动你自己?

SL
除非你去思考你正在做什么,不然最后你总会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做着相同的东西,接着你就觉得枯燥乏味,最后充满挫败感。 艺术家做艺术创作的时候,他们不应该考虑是否可以做这个或那个。就我而言,我到达了我作品演进的一个节点,我的意识形态和想法开始成为束缚。我感到我变成了自己声明的原则和想法的囚徒。我发现我被作品中已有的逻辑强迫着走上了另外一条路。这到底算进步或是退步或是侧步其实无所谓。那个时候我搬到了意大利。十五世纪的意大利艺术让我印象深刻。我开始思考艺术怎么不是一个前卫的游戏,它应该是某种更普世,更重要的东西。

SO
所以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你做的是“解放”,然后它变成了束缚,接着你不得不把自己从自己的牢房中解放出来。

SL
你不该成为你自己想法的囚徒。每个人进入自己的“盒子”里,宣布原则——但愿他们是真心的——你有你认为正在遵循的“约束”和“结构”,接着你意识到你所说的是:“我可以做这个,但是我不可以做那个。” 然后在某个时候你会说:“那么,为什么不呢?” 而答案是:“因为我告诉过自己我不可以。”如果你不停地告诉自己:“你可以。” 那你就解放了。如果你彻底被限定住了,那么所有留给你做的就是打碎模子。“每堵墙都是一扇门。”

SO
评论家和史学家们不喜欢艺术家这么做——这毁掉了他们已经连续地投入讲述了很久的故事。

SL
艺术家教评论家去思考什么。 评论家重复着艺术家教他们的东西。如果之后你说,“噢,这些不再管用了。” 他们就会感到极为不安。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因为他们就得学点其他东西。学院派就爱学院。

SO
在八十年代中期,色彩进入了你的创作。有些人把它看作装饰的或者说是一种唯美主义的回归。

SL
当我刚开始在墙上创作绘画时,想法的逻辑就接管了(作品的创作)。从线条到形状,从平面到立体,你没看错,还有对颜色的使用。可能在有的人看来,颜色等同于装饰,但是我试图客观地使用颜色。起先我使用彩色墨水,从三原色开始。色彩原理表明, 所有颜色都可以由三原色和黑色的混合得到。之后我改用丙烯颜料,外加三个间色——绿色,橙色和紫色——但是不混合它们。我不为效果而使用颜色,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亚伯斯(Josef Albers)使用颜色就追求它最极致的效果。

SO
我还在想那些有许多奇特的形状和一个底色的墙上绘画和壁画,它们的颜色似乎是随意的。你在这里似乎引入了随意元素的想法?

SL
在我看来,我的作品都是以一种逻辑和有机的方式来进行的。每一步演化都会导向下一步。或许有时两步之间有一个跳跃,但我不认为这是一种随心所欲。当我写《关于观念艺术的句子》的时候,其中第一句就是说艺术家不是理性的,而是能跳跃到新想法上的。所以,我希望这么做。有些时候,这样做可行,有些时候不可行。但即使不可行,也可能带来某种可行的东西——一个启发。身处墙面尺寸的空间工作时,空间的特殊形状会给我一些想法。

SO
作为一名观众,我对你最近的作品有种印象——比如那些波浪线水粉——看来你真的是在重新评估那些曾在你创作更系统化,简单化的作品时的背景部分。这算不算是过去(的元素)作为一种更合用的东西回归了?

SL
我近期的做的那些水粉作品源于一些早先的墙上绘画,用的是非直线的铅笔线条。我一直在做素描,后来是水粉,同时还有墙上绘画。现在墙上绘画越来越多地由别人来完成。就像墙上绘画,水粉画有着它们自己的有机发展,我试着把它们看作我自己生活中的老伙计。我后来找到了大张的纸,五英尺宽,允许我画比较大的作品。水粉画中的想法和墙上绘画的不能并行。他们非常不同,遵循各自的逻辑。墙上绘画有可以传达的想法而可以由他人来实现。水粉则只能由我来画。

SO
劳伦斯•韦纳(Lawrence Weiner)曾经跟我说过,艺术创作就是一个不停重新修改的过程。

SL
就我的情况来说,经常是厌恶。当我看到我做的东西的时候,我无法忍受。当一件作品做完,我就继续做下一件。我总觉得下一件会比我之前做的好很多——一个补救的机会,一个可以抹掉过去奔向光明未来的希望。当然,这样的好事从来没发生过,但它促使我不停地做下一个。

SO
你最近的雕塑——混凝土装置作品和砖造的半球体——已经在规模上变成建筑了。这又给了你另外一个可供把玩的变量么?

SL
尺寸和规模的问题至关重要。我认为每个想法都有一个最佳尺寸。太大,就变得华而不实和浮夸。而太小,就会成为一个物件。当作品完成的时候,它的尺寸是否合适就显而易见了。我一直把我的三维作品称作“结构”,因为我的想法更多是从建筑史而非雕塑史中获得给养。我感觉离布雷(Boullee)要比离卡诺瓦(Canova) 更近。但是我并不想要成为一名建筑师。我离建筑最接近的是在切斯特市设计的我们的当地犹太教堂,我把它看作是几何形体在一个符合仪式功能的空间中的问题。在这个例子里,我和建筑师史蒂文洛伊德(Steven Lloyd)一起工作,他了解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但是关于形体的主要想法被保留了,并且我觉得创造出的空间就是我所希望的那样。

SO
许多人认为,极简和观念艺术对艺术变得不再重要的处境做出了“贡献”,因为艺术变成可以是任何东西,并且什么都是艺术。你认为它的影响是什么?

SL
极简艺术没有出路。观念艺术变成了一个解放,给未来40年艺术提供了真正的推动力。当今所有重要的艺术都源于观念艺术。这其中包括了装置艺术,政治艺术、女性主义艺术和社会导向艺术。另一个重大的发展发生在摄影领域,不过摄影同样也受到观念艺术的影响。

SO
如果你可以给《关于观念艺术的句子》(“Sentences on Conceptual Art”)做一些补充或者修改,你会做些什么改动?你是否打算写一篇新的文章来表达你的观点中那些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变化?

SL
我觉得那些《句子》没有问题。尽管它们针对60年代的艺术,但仍然符合我现在的想法。我不会删减或增添任何东西。当今的艺术比以前更加宏大和繁荣了,但是艺术思考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强调的重点变化了。

SO
我想是阿多诺(Adorno)说过艺术的敌人是平庸。

SL
(艺术)是不可以无聊。

 

——索尔•奥斯卓是克里夫兰艺术学院的美术学院院长和油画教授,同时也是艺术家、评论家、策展人,以及《BOMB》的主编;他同时还担任路西塔尼亚出版的联合编辑,主要发表文化方面的文集;以及由伦敦罗德里奇出版社出版的《艺术、理论和文化评论之声》系列丛书的编辑。奥斯卓为大量刊物撰文,其中包括《今日艺术》、《艺术杂志》、《艺术快讯》、《新造型艺术》、《艺术国际评论》和《新艺术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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